前文讲到，如果执行法律的人没有公正的美德，如果我们忽视了道德教育，只重视法制建设，那就会有三个问题是不可解决的。第一个问题就是难以防患于未然。

 

第二就是如果我们忽视了道德教育，只是进行法制建设，还会出现很多反社会的行为。什么叫反社会行为呢？就是孔子在这里讲的“免而无耻”，苟免于法律的制裁，但是没有羞耻心。

 

比如说在西方，因为近代以来有人宣称“上帝死了”，很多人就不再相信宗教了，但是它的政治制度仍然是以维护公平正义为核心，虽然如此，还是出现了很多青少年吸毒、酗酒、卖淫、邻里纠纷，还有青少年以强凌弱的现象，而这些现象非常普遍。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，有一天看新闻，他们把这些现象称为“大不列颠不为人知的耻辱”，所以这些问题靠法制建设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。

 

《群书治要·盐铁论》上说“法能刑人，而不能使人廉；能杀人，而不能使人仁”。法律有没有作用呢？它当然有作用，能给犯罪的人处以刑罚，但是培养不出具有廉洁节操的人；它能把犯罪的人杀掉，但是培养不出一个具有仁爱之心的人。

 

《群书治要·淮南子》上讲得就更加具体了，它说“法能杀不孝者，而不能使人为孔、墨之行”。法律能够把不孝敬父母的人给杀掉，中国人讲“五刑之属三千，罪莫大于不孝”。那个不孝的人，特别是打骂父母，打骂祖父母的人，像在《唐律》中，都是处以斩首的，虽然能够把不孝的人杀掉，但是培养不出像孔子、曾子那样具备高尚德行的人。“法能刑窃盗者，而不能使人为伯夷之廉”，法律也可以把偷盗的人，处以刑罚，但是培养不出像伯夷、叔齐那样廉洁的人。“孔子养徒三千人皆入孝出悌，言为文章，行为仪表。教之所成也。”孔子培养的弟子有三千多人，他们在家孝敬父母出门尊敬长辈，一言一行，一举一动，都成为社会大众的表率，靠的是什么呢？是靠教育所成就的，它不是靠法律、刑罚能够办得到的。

 

第三个问题就是如果我们忽视了道德教育，只专注于法制建设，还会出现监狱人满为患，政府以警察短缺为忧的现状。有一次，我们去参加一个国际会议，在会议上有一位西方学者，她还是一位女士，就站起来用非常讽刺的口吻说：“你们中国人，千万不要盲目地向西方人学习。为什么呢？因为我们西方并不像你们想象得那样美好，恰恰相反还出现了你们几千年前老子所描述的情形。”当时她就引用了这样一句话“法令滋彰，盗贼多有”。你看我们的法令条文一天比一天地更具体、更全面，更详细，越来越多，但是社会因此安定和谐了吗？并没有因此安定和谐，反而盗贼多有，出现这个现状，就是因为我们忽视了道德教育所导致的。现在很多人都不以进监狱为耻，而是以进监狱次数多为荣。刚刚进来监狱的人，互相问说你这是第几次进监狱了，他说我这是第一次，那个人说你才第一次啊，我都二进宫了，旁边的人听了之后说你才两次啊，我这都是第三次了。都以此为骄傲，不以为耻，反以为荣了。

 

所以依靠严格的法律，严密的监督机制，只要这个人一犯罪，就可以把他关进监狱，但是如果缺少道德教育的话，他们在监狱里互相学习、彼此切磋，学到的是更加狡诈的作案方式，回到社会仍然会危害人群，所以问题并没有因此而解决。《群书治要·袁子正书》上也这样说到：“不能止民恶心，而欲以刀锯禁其外，虽日刑人于市，不能制也。”这句话说得很好，不能制止人民作奸犯科的心、作恶的心，只是以刑罚禁止他们的行为，就是每天都在市场上执行死刑，惩罚犯人，都不能制止作奸犯科的事情发生。

 

《汉书》告诉我们，如果我们只专注于制度的建设，法令的严苛，而忽视了伦理道德的教育，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呢？它说：“法出而奸生，令下而诈起，如以汤止沸，抱薪救火，愈甚亡益也。”法律一出台，奸诈的行为就会产生，人们就会想方设法逃避这个法律的制裁。命令一下达，欺诈的行为就兴起，就像以汤止沸，以薪救火一样，只能使这个局势愈演愈烈而于事无补。

 

这些就在告诉我们，在重视制度建设的同时，更应该重视伦理道德教育、因果教育。人们都明理，才不会再去作奸犯科。

 

——摘自《群书治要·论语讲记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