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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进 士

     《四进士》又名《节义廉明》,原为清代戏曲作品,半个多世纪以来,被改编成京剧、川剧、徽剧、豫剧等不同剧目上演,受到广泛欢迎。
 

前   言

    这是发生在明朝嘉靖年间的一个故事。
    毛朋、田伦、顾读、刘题是四个特别要好的朋友,求学时,曾一起进京拜户部主事海瑞为师。海瑞是一位刚直不阿、清廉正直的人,他一生居官清廉,深得民众的尊敬与爱戴。因此,毛朋等四位学子对老师也十分敬佩、恭敬。
    后来,四位好友一同考取了进士,各自被朝廷派往外地做官。毛朋授河南八府巡按,田伦授江西八府巡按,顾读授河南信阳州知府,刘题授河南上蔡县知县。
    临行前,他们一同来到了双塔寺,设酒祭祀,跪在文昌帝君神像前,发愿要像老师海瑞那样铁面无私,秉公执法,为民请命,因此一起立下盟誓:
    「文昌帝君在上,弟子毛朋、田伦、顾读、刘题,这次出京在外为官,如有人密札求情,官吏过笈,贪赃枉法,匿案准情的,准备棺木一口,仰面还乡。祈请神灵共鉴。」

 


 

    时过境迁,刘题自上任后,起初还能秉承誓言,清廉自守。可时日一久,前来贿赂、讨好的人多了,又与一些善于阿谀奉承的酒肉朋友相交,于是变得好酒贪杯,不务政事起来。
    当时,刘题管理的河南上蔡县,出了一桩命案。一位叫姚廷梅的人,被嫂嫂田氏用毒酒害死,可刘题却只顾自己饮酒享乐,根本就不过问此案。


 

    八府巡按毛朋上任后,为官清廉,勤政爱民,深得民众的爱戴。有一天,他乔装打扮成算命先生,微服出访,想了解一下民情,恰好来到了河南上蔡县。
    路过一片柳林,毛朋忽然听到一阵哭骂声,循声望去,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在打骂一位年轻女子,他连忙上前,想劝解劝解,问问是怎么回事。
    原来,这位男子名叫杨春,是南京水西门人氏,以贩卖布匹为生,早年丧妻。因为常年在外做生意,家中老母无人照料,他奉母亲之命,想再娶房妻室,带回家侍奉母亲。偏巧路过上蔡县时,遇到一位叫杨青的,答应帮他办成此事。两人约好在柳林相看,杨青领来一位叫杨素贞的年轻女子,并交给杨春一张婚书,拿了三十两白银的身价钱,就匆忙走了。谁知道等杨春叫那女子一起赶路时,她却死也不肯跟着走,说不知道自己被卖了,是哥哥杨青说母亲病重,把她骗出来的。可杨春怎甘心人财两空,忍不住又气又恼,打骂起杨素贞来。
    毛朋一听,猜想其中必有隐情,便对杨春说:「兄台,既然她说满腹含冤,不妨听她讲个明白,再来理论。」杨春生气地说:「好,倒要听你讲些什么!」
    杨素贞强忍悲痛,讲起她的身世。原来,她本是平民家的女儿,嫁给官宦人家做媳妇。公公已经过世,曾做过陕西粮道,丈夫名叫姚廷梅,是一位饱学的书生。大伯叫姚廷椿,生来性情迟钝,好酒贪杯,自从娶了田氏嫂嫂后,她整天挑三拣四,吵吵闹闹,全家不得安宁。婆婆无奈,只好给兄弟俩分了家。谁料想嫂嫂田氏为争家产,竟然丧尽天良,药酒害死了自己的夫君姚廷梅。兄长杨青还不顾同胞情份,与田氏串通,将自己诓骗出来,卖给过路人杨春。
    杨素贞诉说着满腹辛酸,禁不住悲从中来,号啕大哭。她哭着说:「小女子蒙受重冤,只是有三桩事不遂心。一不遂心婆婆年迈无人孝敬;二不遂心撇下亲生子七岁小保童;三不遂心丈夫被害死无处申冤。」

    杨春听她这么一说,也同情起她的遭遇来,心中有所不忍。毛朋此时又劝他道:「兄台,这女子身世实在可怜,不如放她回去吧。」
    杨春听了,想这女子也实在命苦,于是说:「这位娘子,看你说得可怜,我情愿三十两银子不要了,你回家去吧。」
    杨素贞一听又惊又喜,心中感激不尽,向杨春深施一礼,说:「客官在上,请受我一拜。客官做事真是可敬,我杨素贞生生世世感您的大恩。」
    杨春连忙请杨素贞起来,但又想到,杨素贞若回娘家,恐怕哥哥又要卖她;可回到婆家,还不知道嫂嫂要如何整治她。现在,她怕已是走投无路了。心想,帮人帮到底,便对杨素贞说:「你也姓杨,我也姓杨,五百年前是一家。现在,你也回不去了,我愿与你结为仁义兄妹,替你申冤告状,你看可好?」
    杨素贞听后不禁感激涕零,跪下来向杨春行礼,说:「多谢兄长,恩重如山,兄长在上,请受小妹一拜。」杨春连忙答拜。毛朋禁不住赞叹道:「真是十分难得,兄台,你是个好人哪。」
    杨春挺起胸脯,理直气壮地说:「我本来是个好人哪!」
    毛朋见他仗义勇为,感佩之余,也主动提出来帮他们写状子。杨春二人听说他会写状子,又随身带着纸笔,自然非常欢喜,恭恭敬敬地请毛朋坐下,毛朋让杨素贞起个头,杨素贞说:「先生,小妇人杨素贞,乃河南汝宁府上蔡县四都八甲里姚家庄人氏……」
    毛朋提起笔来,一挥而就,说:「状子写好了,拿去吧。」
    杨春二人问毛朋住在哪里,将来好去报答。毛朋想到刘题上任后好酒贪杯,百事不问,顾读在信阳州做官,就说自己在信阳州道台衙门前,开了个小小卦摊,外人称作「说不倒得老先生」,劝他们前往信阳州,去越衙告状。


 

    信阳州的西门外,绿树掩映中有个小客店,店主须眉皓白,精神矍铄,曾在前任知府衙门当过刑房书吏,名叫宋士杰。只因办事傲上,被现任知府不喜,革掉了差事。宋士杰丢差避闲,在此开个小客店,倒也悠闲自在。
    这天,他正在街上漫步,忽然见到几个地痞跟踪追赶、调戏一个女子,那女子眼看就要吃亏,她拼命喊道:「异乡人好命苦!」
    宋士杰看得明,听得清,不忍袖手旁观,看路边有一根木棍,捡起来就赶过去解救,舞着棒子,打得几个地痞无赖抱头鼠窜,从而救下了女子。随后,宋士杰又将女子接到家中,一问,才知道她叫杨素贞,是来信阳州越衙告状的,可在城门口时,与义兄杨春走散了,路中,不幸又遇上了几个地痞。
    宋士杰问明情由,要过状子,只见上面写道:
    「具状人孀妇杨素贞,年二十八岁,系河南济宁府上蔡县四都八甲里姚家庄人氏。状告大伯姚廷椿、刁嫂田氏、胞兄杨青,为害夫霸产典卖鲸吞事……」
    宋士杰念完状子,大喝一声说:「真是冤曲啊!」稍过一会儿,又说:「这状子倒是写好了,可知府大人前呼后拥,你一个外乡女子,怕是挨挤不上,又怎么能递得上状子啊!」
    杨素贞一听,想想好不容易赶来,却递不上状子,不由得心急哭了起来。宋士杰连忙劝她:「这位大姐,别哭,别哭,这场官司我替你打了。」杨素贞一听,心中感激万分,马上跪倒在地,向他拜谢。
    正巧,宋士杰与老伴都无子息,便将杨素贞认为干女儿。宋士杰要过状子,就带着杨素贞告状去了。

 

    信阳州知府顾读受理了这桩案子后,马上派人去上蔡县捉拿姚、杨两家。上蔡县县令刘题接到信阳州的公文,想着这倒省事了,随便点了俩差役去办案。
    姚廷椿和田氏听说信阳州准了杨素贞的状纸,又见差役来捉拿他们,不由心里发慌。他们先拿出银子贿赂公差,请求暂缓。田氏因是江西八府巡按田伦的姐姐,便赶快溜回娘家去找弟弟,信口开河说什么杨素贞不守妇道,害死丈夫,反诬赖她两口子,叫田伦写信向信阳知府顾读求情。
    开始田伦不愿意徇私情,想起了双塔寺前大家的誓盟之约,坚决不肯写信。怎奈田氏撒泼耍赖,说他不顾姐弟情分,见死不救。后来,又喊来母亲做救兵,母亲担心女儿性命攸关,就一起胁迫田伦,软磨硬施。田伦抵受不住母亲与姐姐的数说,不由一声长叹,无可奈何之下,只好写下密函一封,请顾读救助姐姐,并拿了三百两银子押书,差人去信阳投递。

 

    当田伦派遣的两个差使来到信阳时,天色已晚,城门已经关闭了,他们便找了个客店住下。凑巧,就宿在宋士杰的客店里。宋士杰见二人肩背包袱,行动可疑,暗自留意。突然间,又听那两人在说什么「田、顾、刘」,「可怜女子,丈夫被害,还被骗卖」,「有钱的在天堂,无钱的下地狱」等等,就觉得这两人身上定有文章。因担心与干女儿杨素贞案情有关,他也顾不得许多,心里拿定了主意。
    夜深人静,待客人熟睡之后,宋士杰小心翼翼地将客房的门拨开,悄悄走进屋内。他轻轻地取出包袱,打开一看,是一包银子和一封书信。宋士杰急忙拆开书信一看,不禁大吃一惊,原来是田伦写给顾读的那封密信。
    宋士杰看完信,不由怒火中烧,想:田伦求情,官吏过笈;假如顾读匿案准情,贪赃枉法,如此一来,我干女儿的冤情岂不无处可申?突然,他灵机一动,心想:我把信一字不错地誊写在衣襟之上,那顾读按公而断,也就罢了;他若是贪赃枉法,这衣襟就是他大大的对头。
    于是,宋士杰悄悄拿走信函,取出笔墨,撩起自己的衣襟,就着烛光,将密信一字一字地抄下来。而后,又将信函原样放回,轻轻退出。

 

    第二天,这封密信和银子就到了顾读手里。
    顾读坐了下来,展开信,原来是好友田伦写来的,想不到,他要办理的对象,就是田伦的亲姐姐。看完信,顾读思索了许久。
    一面是好友的亲姐姐,一面只是一普通平民女子;田伦此时是江西八府巡按,位高权重;自己却只是一知府,官不及他。思来想去,最后,顾及田伦情面,又担心将来对自己不利,便决定收下银子,照书行事,把曾经为民请命的誓愿抛到了脑后。
    升堂后,顾读装模做样地提审了杨青、姚廷椿和田氏,草草问了几句就宣判无罪释放。杨素贞一看不对劲,当场在大堂上据理申辩,顾读面对杨素贞,一时竟哑口无言,气恼之下,唤人对杨素贞动了刑。杨素贞忍受不过苦刑,疼痛难忍,只得屈打成招。宋士杰见到干女儿申冤不得,反遭苦刑,不由得义愤填膺,大声喊冤,结果,又被打了几十板子,赶下公堂。
    杨素贞被关押在狱中,等待最后发落,她不禁悲从心来。想起丈夫被毒害致死,无处申冤,自己又被骗卖,无家可归。上蔡县令刘题对此不管不顾;知府顾读又贪赃枉法,扭曲真相;嫂嫂田氏却是八府巡按的亲姐姐,位高权重。而今,自己又被屈打成招,只怕此冤是无处可申!今日,怕也要枉死在这监牢里了!只可怜那年迈的婆婆无人照顾,年幼的孩子孤苦零丁,已故的丈夫又含冤九泉,死不瞑目。想至此,心中不禁又悲又痛,几乎绝望,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……

 

    而当杨春与义妹杨素贞失散后,因受了风寒,就一直病倒在一家客店里。后来,病体痊愈,他就想着赶快找到义妹,好为她申冤。可今天,他听说河南八府巡按来到了信阳,于是思索着,若找不到杨素贞,恐怕就错过这告状的机会了。
    因为在想事,杨春便只顾低头走路,一不小心,撞倒一位老汉,连忙扶起他。两人一搭话,才知道老汉叫宋士杰,还是杨素贞的义父。杨春于是搀扶着宋士杰回家,一同商讨着如何帮助杨素贞申冤。
    宋士杰对杨春说:「依我看哪,咱们先不要告姚、杨两家了,要告,就先告田、顾、刘三个赃官。」
    杨春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宋士杰说:「田伦密札求情,官吏过笈;顾读贪赃枉法,匿案准情;刘题好酒贪杯,不理民词。告不倒他们,素贞就不能申冤雪恨了。」
    两人正在商议,就听鸣锣开道的声音由远而近。宋士杰知道是八府巡按过来了,怕会错过机会,于是就让杨春拿着宋士杰原本写好的状纸,赶快去拦轿告状。
    杨春一听,立马起来,跑了出去,见大轿过来,急忙跪在当道,高声喊道:「异乡人好命苦!」
    奇怪只喊一声,巡按大人竟让他顺顺当当地递上了状子。原来,此八府巡按就是当初假扮算命先生的毛朋。

 

    毛朋因为在私访中,已了解到杨素贞告状的遭遇。如今,又看到宋士杰的状子和抄有密信的衣襟,才得知田伦与顾读都循私枉法,内心不由大为震惊与感慨。毛朋深感此案牵连三位大臣,关系重大,就把案情如实上奏皇上,请朝廷裁处。
    不久,皇上的圣旨传下来,这桩案子终于水落石出,案情大白。圣旨上判决:上蔡县知县刘题,着即革职;江西巡按田伦,虽顾亲托友,律应从重,姑念系被尔母命所迫,非亏本心,情尚有原,着削职为民,永不叙用;信阳州知府顾读,赃证俱明,暴雪欺罔,罪不容姑,着按律严办。姚、田夫妻二人、杨青均按律查办。
    田伦和顾读此时慌了手脚,吓得跪倒在地。毛朋想起当年寒窗苦读,又一同赴京赶考的往事,不由得一阵怜悯。感慨道:「二位年兄,想我们四位好友出京之时,同在双塔寺盟下誓愿,不许贪赃枉法,官吏过笈;若有此事,棺木一口,仰面还乡。没想今日,赃官二字,竟也会落在我们的头上!」
    田伦、顾读连声求饶:「求大人谅情一二!」
    毛朋不忍再看,扭过脸说道:「王法大如天!小弟得罪了。升堂!」他请出皇上恩赐的尚方宝剑,削去二人官职,顾读暂押监牢,等候发落。
    随后,毛朋又根据罪行大小,情节轻重,把杨青判为边外充军;姚、田夫妇押入死囚牢里,秋后斩决。毛朋得知宋士杰没有子女,就做主让杨春拜宋士杰为义父,为他养老送终,并率同他们到姚廷梅坟前告祭亡灵,警示人心。这真是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,善恶有报,分毫不爽。

 

    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一幕幕传统戏剧,精彩演绎出中华传统伦理和道统。杨素贞守节不苟,替夫申冤;杨春重义轻财,全人名节;宋士杰胆壮有为,深明大义;毛朋清廉办事,不徇私情,四个人真堪称为「节义廉明」。
 

结  语

    毛朋、田伦、顾读、刘题曾是四位好友,也曾怀着一颗赤胆忠心,希望能为民请命,做一位利益百姓的好官。然而途中,却又因种种原因,违背了最初的誓愿,徇私枉法。也许,他们也不曾想过,日后会遇上这样的境界,有人会在考验中倒下。
    保持初发心,何其不易,四位好友,仅有一位最终信守自己的承诺,坚守到底。想在我们在人生茫茫大海中,若不能时时警戒自己,一不小心,就要偏离方向,违背自己最初的心愿。
    许诺容易,但要信守承诺,却需要真正的付出实践!
    参考资料:《古本节义廉明》      清光绪二十二年抄本 国家图书馆
         《四进士》            北京宝文堂书店 出版
         《中国戏曲故事》      河北人民出版社 出版
         《颐和园长廊彩画故事》 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
         《颐和园长廊的故事》  世界书局 出版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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