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端

 

   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我的记忆中是灰色的，而我的先生冲哥的日子却似乎阳光灿烂，他告诉我，当时他手戴梅花牌手表，脚踩凤凰牌单车去上学，当时骑凤凰牌单车简直相当于今天开宝马。七十年代，冲哥何以如此光鲜亮丽?他告诉我，他的舅舅年轻时到国外闯世界，努力奋斗，事业有成，每次回老家探亲，都要搬回一座小山似的物品，赠送亲戚。冲哥的手表单车等等亮丽之物就是来自国外舅舅的馈赠。

 

    虽然这位好舅舅衣锦还乡的情景我无缘得见，但在几十年后的今天，听着冲哥的述说，我也感到满心的喜悦和感动。一个人，为了生活，漂洋过海，孤身在异乡奋斗，从一无所有到腰缠万贯，不消说，一定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坎坷，而支撑着他挺立不倒的，跟身后有一群翘首盼望的亲人分不开。等他成功了，想到的就是与亲人分享他的奋斗果实。于是豪气冲天的他，恨不得把那富饶佛国中的所有好东西都搬到那个物质匮乏的故园，给那个年代中过着清淡生活的亲人们的日子带来一抹亮色，尽其所能去改善亲人们的生活质量。

 

    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。

 

    2007年，政府部门开展了一个结对子帮扶助困活动，我的帮扶对象是一对贫困母女。在她们家里，那位母亲向我讲述了她的困境：丈夫病故，女儿有病，靠自己摆摊卖菜的微薄收入维持生活，经济十分拮据。

 

    我问她：“你有兄弟姐妹吗？”

 

    “有四个兄弟姐妹。”

 

    “他们经济好吗？”

 

    “都不错，兄弟姐妹们家在市郊，因为征地，个个都得到大笔赔偿款，加上出租房子，收入很高，生活很好。”

 

    “那他们有没有接济你？”

 

    “没有，他们看不起我，几个兄弟姐妹基本跟我没有来往了。”她告诉我，有一次，女儿发病，她没钱，就跟一个兄弟借钱，但兄弟不肯借。偶尔回家看望年老的父母，兄弟姐妹们对她爱理不理，更不用说招呼她留下吃饭或过夜……

 

    对每一个人来说，家应该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，家人，是最亲的人，血脉相连，喜悲相牵。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姐妹呢？

 

    当时，我环顾四周，只见她家收拾得十分整洁清爽，有病的女儿显得有点呆滞，却也是干干净净的，显示出这位母亲的勤劳能干。这个家和家人的干净整洁冲淡了贫困家庭所特有的颓败之感，但也因为它的整洁简单，且因时值隆冬，那种孤清之感特别强烈。我永远记得那位母亲脸上那忧郁茫然的表情，这种表情，绝不仅仅是因为贫困。我最为她们感到心酸的，也还不是贫困，而是她们的六亲无靠，孤苦无依。

 

    两相对比，令人无语。

 

    曾经去上了几堂佛学课，归结起来，佛苦口婆心，就是要人做个慈悲智慧的人。而从上面这两个不同的亲情故事中，我看到慈悲与智慧是相一致的。

 

    冲哥说，舅舅当年省亲的豪举轰动了附近四乡八里，传为美谈。潮汕地区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国外近亲，轰动总是会产生效应，其他华侨听到这样的消息，难道会无动于衷吗？我相信无形中会唤起许多人对自己手足骨肉的关爱之心，从而给当年中国内地处于贫困中的许多家庭带来令人惊喜的故事，这是我的推测想象。而毋庸置疑的是，冲哥家族的人，因为这个舅舅的爱心，他们提高了生活水平，体味了亲情的温暖，留下了幸福快乐的回忆。而看冲哥的为人，他也像冬天里的一个小火炉，靠近他的人总会得到来自他的温暖，面对有困难的亲友，他总是不吝于慷慨解囊。他不信佛，但他的许许多多行为，总是让我心中暗暗赞叹他慈悲喜舍的善根深厚。我还看到，冲哥家族的人，彼此之间亲情融融，互相关爱。我想，冲哥与冲哥家族的人为人的好和家风的好，一定有他富有爱心而慷慨大方的舅舅的一份精神濡染在其中，是一种基因的传承、潜移默化的影响和良性循环使然。

 

    吾生也晚，认识冲哥也晚，因而无缘得见这个舅舅，但通过冲哥的口，我心里也就深深记住了这个有魅力的舅舅。是呀，是有魅力，能拼能赢且有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，有着与亲人有福同享的侠骨柔情，难道还不够真汉子吗?所以他让我心生敬佩崇拜。

 

    他付出是因为他对亲人的爱，他不忍亲人受穷而自己独享富贵，这是他的慈悲。而当他慷慨地让亲人分享了他的财富，他的财富就变得更有价值了。他的亲人因他而幸福，他得到了感恩和尊敬，他也让亲人懂得去爱其他人，他成了一个真正富有的人。他无意中营造了一个正能量的“场”，这“场”，辐射出爱、温暖、幸福、快乐等等优质能量的光和热，这难道不是由慈悲而自然产生的智慧吗？

 

    而患病女孩的舅舅们，他们对那贫困手足至亲的漠不关心，使他们也一样制造了一个“场”，这个“场”寒气逼人，黑暗无光，强不辅弱，强的一方自私、吝啬、冷漠，弱的一方幽怨、痛苦、悲愁，这个满载负能量的“场”，让人心里堵塞，透不过气，他们中的强势一方，即使有钱，也让人感到低下委琐，令人嗤之以鼻，避之犹恐不及，这样做人不是愚痴之至吗？

 

    所以，你认同吗？善与智慧同一体，恶与愚痴不分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