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曰。觚不觚。觚哉。觚哉。】
这一章很短,这个意思如果是不开解,我们好像听不懂夫子到底讲什麽。我们来先看《朱子集注》当中,他说到,「觚哉、觚哉,言不得为觚也」。这个『觚』(音孤)是一种酒器,能够盛两升酒,这是叫觚。如果是盛三升酒就不叫觚了,叫觯(音至),角字边一个单字,觯;如果盛四升酒,就叫角。所以觚必定是限盛两升酒,如果不是两升酒就不叫觚。所以『觚哉觚哉』,这个意思就是,这哪里是觚?这不叫觚,肯定不是两升酒。我们来看底下《朱子集注》当中说,「程子曰」,这引用宋朝大儒程颐的话,「觚而失其形制,则非觚也」。就是说盛酒的酒器如果失掉了它的形状、它容量的限度,就不叫觚了。所以「觚不觚」,就是我们说这是觚,但是它没有那个觚的形制,不符合盛两升酒这个要求,这种器就不能叫做觚。所以说「觚哉觚哉」,这就不叫觚了,是这个意思。孔子说这话当然是有寓意的,什麽寓意?底下程子给我们开解出来了,「举一器,而天下之物莫不皆然」。
我们想,孔子教学非常活泼,你看他在跟大家吃饭的时候,举起这个酒器,觚,他就说了一句,「觚不觚,觚哉、觚哉」。随便举出一器,把一个道理说出来了。我们跟着夫子学习,不能够光听他讲这个事,要从事里头悟那个理。夫子到底讲这个事情是什麽意思?他举出这麽一个酒器,来比喻天下物都是如此。什麽是觚?譬如说,这底下讲,「故君而失其君之道,则为不君;臣而失其臣之职,则为虚位」。程子给我们举出君、臣这两个例子,套夫子这个话,「觚不觚,觚哉、觚哉?」那麽我们也可以说,「君不君,君哉、君哉?」大家明白了吧?君就是做领导的,如果做领导的失去了当领导之道,这就不能叫领导了。正如那个酒器觚,失去了其形制,它已经不再盛两升酒,可能多了、可能少了,都不叫觚。对臣也是这样,「臣不臣,臣哉、臣哉?」如果做下属的失职,没有尽到他做下属的本分,这个位就称为虚位,就不能称为臣了。春秋时期确实也是君不君臣不臣、父不父子不子,五伦都完全被扭曲了。当父亲的不像个父亲、当儿子的不像个儿子,当君不像君、当臣不像臣,这叫乱世。夫子是用藉酒器来发表他的感叹,为什麽有这样的一个局面,君不君臣不臣、父不父子不子!
底下《集注》当中引「范氏曰:人而不仁则非人,国而不治则不国矣」。人是在五伦之内的,人无伦外之人。假如他不仁,他就不会守着五伦的关係,不会在五伦当中尽十义,这种人表面上看是人,但不是人了。所以还是可以套用夫子的话,「人而不仁,人哉、人哉?」不是人了。国也是,国而不治则不是国了,「国哉、国哉?」反问,这哪是国?社会乱了。要怎样才能够国治?治是安定和谐,那必须是身修、家齐,这个唯有靠伦理道德的教育、因果的教育,才能够使人心归仁,才能够达到修身的效果,才能够齐家,才能治国,进而平天下。所以你看,夫子就藉着一个酒器,说出甚深的道理来。我们在圣贤人旁边,要不打醒十二分精神,那又丧失了学习的机会。就以为,是不是孔子在那里喝多了,说出这些话,好像都不知什麽意思,不晓得夫子讲话全是教育,真叫循循善诱。
文章摘录自《四书研习报告——论语》钟茂森博士